第204章 时间分身的初战-《第九回响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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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冷。

    赫伯特从未想过,“冷”可以如此复杂,如此具有层次感。

    首先是井底岩石渗出的、亘古不变的物理寒冷,透过靴底和裤管,一丝丝抽走身体里本就可怜的热量。其次是空气中弥漫的、混杂着尘埃、腐朽和刚才那场诡异战斗残留能量的“回响之冷”,吸入肺里,像是有细小的冰渣在刮擦黏膜。最后,也是最锥心刺骨的,是源于灵魂层面的“寂静之冷”——目睹同伴在眼前燃烧殆尽,自己却无能为力,只能守着残躯等待未知命运的那种,深入骨髓的绝望寒意。

    他跪在陈维身边,手指颤抖着,却不敢轻易触碰。陈维躺在地上,姿势还是倒下时的样子,浑身浴血,脸上、脖颈、前襟,到处都是淡金色与暗红色交织的可怖痕迹。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,胸口起伏的间隔长得令人心慌。最诡异的是他的皮肤,在气灯摇曳的光芒下,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半透明感,仿佛下面流动的不是血液,而是某种更稀薄、更接近“时间”本身的东西。偶尔,会有极其细微的、淡金色的光尘,从他皮肤的微小裂痕中逸散出来,飘散几厘米,便无声无息地湮灭在空气中。

    那不是血,也不是能量。赫伯特凭着学者的直觉和刚才目睹的震撼,隐约猜到——那是陈维的“存在”,是构成他之所以为“陈维”的某些本质性东西,正在因过度透支而缓慢流失。

    “他……还活着吗?”罗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,嘶哑干涩。这个疤痕脸的前军人背靠着井壁,一手紧紧捂着肋部——那里在之前的翻滚撞击中可能断了骨头,另一只手仍死死握着那根锈蚀的金属管,尽管它已经严重弯曲。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陈维,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凶悍和玩世不恭,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一丝几乎被压垮的恐惧。

    “有呼吸,有心跳,但……非常微弱,而且不正常。”赫伯特的声音同样沙哑,他强迫自己用理智分析,“他刚才做的事情……超出了我们能理解的范畴。那不是简单的攻击或防御,他……拨动了某些更基础的东西。代价显然超乎想象。”

    “拨动?”罗兰扯了扯嘴角,想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,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疤,显得更加狰狞,“我只看到那些怪物突然自相残杀,然后石头塌了,他就成了这副样子。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能力?”

    “时间。还有……因果。”赫伯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词,目光扫过井底中央那具跪坐的玉化骸骨,以及骸骨怀中那点亮着苍白火星的残破轮盘。轮盘此刻安静得诡异,那点火星稳定地燃烧着,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“空之涟漪”从未发生过。但它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、令人本能地想要远离的“虚无”与“归宿”感,却比之前更加清晰。“陈维走的‘烛龙回响’之路,终极是掌控时间与因果。他刚才……恐怕是强行踏入了那个领域,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他赢了?那些鬼东西退了?”罗兰看向被乱石半封住的井口上方,黑暗依旧,但之前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和金属刮擦声似乎确实远去了,只剩下一片死寂。这寂静并不让人安心,反而像一张绷紧的、随时会破裂的皮。

    “暂时。”赫伯特没有丝毫乐观,“静默者不会放弃。刚才那股力量……还有这个轮盘,”他指向那苍白火星,“明显克制甚至伤害了他们。他们只会更想彻底抹除这里的一切。而且……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看向陈维那不断逸散淡金光尘的身体,眼中忧虑更深:“陈维现在的状态,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‘异常’和‘信号’。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吸引来更麻烦的东西。巴顿工坊的老话,‘过于明亮的火把,在黑暗里既是希望,也是靶子’。”

    听到“巴顿”的名字,罗兰的眼神黯淡了一瞬。那个矮壮如铁砧、脾气火爆却无比可靠的矮人后裔,最后的身影是引爆动力核心的决绝……还有索恩,那个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,关键时刻却比谁都靠得住的秩序铁冕副组长,他拖着巴顿撤退时,手臂上那灰白纹路……

    “铁匠他……命硬得很。”罗兰低声道,不知是在说服赫伯特还是自己,“还有索恩那滑头,没那么容易死。”他握紧了金属管,指节发白,“教授……维克多教授被那群藏头露尾的杂碎带走了,我们必须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赫伯特打断他,语气却带着同样的沉重,“维克多教授掌握的秘密,可能是解开一切的关键。但现在,”他看向陈维,“我们得先确保‘钥匙’本身不会先碎掉。”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,却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丝。他艰难地挪动身体,从随身那几乎空了的工具包里翻找出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料——其实是内衣的下摆,又拿出一个仅剩底子的水壶。没有药剂,没有专业的医疗知识,面对陈维这种涉及灵魂和规则层面的重伤,他所能做的,只有最原始的清洁和包扎,防止物理伤口感染恶化——如果“感染”这个概念在这种地方还有意义的话。

    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陈维额头一道狰狞伤口时,异变突生!

    陈维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痉挛了一下!

    不是简单的抽搐,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、仿佛体内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错位转动的震颤!他紧闭的眼皮下,眼球在快速转动,淡金色的光芒透过眼皮缝隙泄露出来,明明灭灭。同时,他周身那些逸散的光尘骤然加剧,不再是飘散,而是如同被无形之风卷起,开始无序地旋转、飞舞!

    “退后!”赫伯特低吼,猛地向后缩手,同时拽了罗兰一把。

    两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陈维。只见那些飞舞的淡金光尘在陈维身体上方约半米处,开始凝聚、勾勒……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笔,以光尘为墨,在空气中描绘着什么。

    线条起初杂乱无章,很快变得清晰、稳定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人的轮廓。

    一个由流动的淡金色时之沙构成的、半透明的人形轮廓。轮廓逐渐充实,细节浮现——是陈维!五官、身形、衣着,甚至那染血破损的外套,都一模一样,只是整体呈现出一种虚幻的、非实体的质感,如同一个精心制作的全息投影。

    但这个“投影”是活动的。

    它缓缓地“站”了起来,悬浮在昏迷的陈维本体上方。双眼睁开,里面没有瞳孔,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、淡金色的时之沙漩涡,冰冷,漠然,仿佛倒映着无尽流淌的时间长河。它低下头,用那双漩涡之眼,“看”向下方昏迷的本体。

    没有情感,没有思维波动。就像一段按既定程序运行的影像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是什么东西?!”罗兰喉咙发紧,握紧了武器,尽管他知道这玩意对眼前这诡异的存在可能毫无作用。

    “时间分身……”赫伯特喃喃道,想起在维克多教授书房某本极其晦涩的古籍残页上瞥见过的描述,“烛龙回响高阶能力……从自身的时间线中召唤一个临时的自我投影……但这需要极高的掌控力和稳定状态,陈维他明明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话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因为那时间分身动了。

    它并非看向他们,也并非看向井口。它缓缓转过身,面向井底那具玉化骸骨和残破轮盘。然后,它抬起一只同样由时之沙构成的手臂,伸出食指,指向轮盘中心那点苍白的火星。

    没有任何能量波动,也没有声音。

    但就在它指过去的瞬间,轮盘中心那点苍白火星,猛地膨胀了一下!

    不是变得更亮,而是……仿佛被注入了某种“存在感”,那点微弱的火苗陡然变得清晰、凝实,散发出的“空”与“净”的气息瞬间浓烈了数倍!整个井底空间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降低了几度,一种难以言喻的“洁净”与“死寂”感弥漫开来。

    玉化骸骨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,极其轻微,却让赫伯特和罗兰的心跳都漏了一拍。

    时间分身做完这个动作,手臂垂下,然后,它缓缓地、如同烟雾般消散了。那些构成它的淡金色时之沙光尘,大部分重新落回陈维体内,少部分则彻底湮灭在空气中。

    陈维身体的痉挛停止了,逸散的光尘也减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程度。呼吸似乎……平稳了一丝?只是脸色更加苍白,那两鬓的灰白,仿佛又向上蔓延了少许。

    井底重归死寂,只有轮盘中心那点被“加强”过的苍白火星,在无声地燃烧,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稳定光芒。

    赫伯特和罗兰面面相觑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与茫然。

    刚才……发生了什么?那时间分身是陈维无意识召唤的?它为什么要去“加强”那个轮盘?这对陈维、对他们,到底意味着什么?

    “他……他在自救?还是那轮盘在通过他做什么?”罗兰的声音干涩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赫伯特诚实地说,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面对这种完全超出知识范畴的现象,学者的理智也显得苍白。“但那个轮盘……显然被激活了更多。这或许能暂时震慑外面的东西,但也可能……”他看了一眼那苍白火星,后面的话没说出来——也可能引来更可怕的注视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“咔嚓”声,从他们头顶斜上方的岩壁传来!

    不是落石!是某种机械结构在极其缓慢地转动、咬合的声音!带着锈蚀的滞涩感,却无比坚定!

    赫伯特猛地抬头,气灯的光晕有限,照不到那么高的地方。但他和罗兰都感到,一股冰冷、精密、毫无生命气息的“注视感”,缓缓地锁定了他们所在的这片井底空间。

    不是静默者的腐朽,也不是衰亡之吻的疯狂。

    是一种更……中立,更漠然,仿佛执行固定程序的器械般的注视。

    “检测到高浓度规则残留……及未授权‘校准’行为。”一个冰冷的、完全合成的、断断续续的声音,从上方黑暗的岩壁中传来,伴随着更多齿轮转动的咔哒声,“依据‘遗迹维护协议’次级条款……启动现场评估与隔离程序。”

    “警告:评估期间,所有生命单位禁止移动。抵抗将触发……清除协议。”

    随着话音,几点暗蓝色的、如同机械复眼般的光芒,在黑暗的岩壁上依次亮起,冰冷地俯视着下方。

    刚刚因为时间分身和轮盘异动而稍缓的绝境,瞬间被更冰冷、更无从反抗的机械性危机取代。

    赫伯特的心沉到了谷底。遗迹本身的防御或维护机制?因为陈维强行拨动因果和轮盘被激活而引来的?

    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陈维,又看了一眼身旁伤痕累累却眼神凶悍未褪的罗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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